丫頭俑上凡記{連載02}梁庭嘉

 

小丫意識到自己不是幹勞力活兒的料，也許離開是好的，接著卻發現自己也沒有藝術細胞。小丫從來沒學過舞，進了舞俑的隊伍被迫以十三歲的大齡之姿從基本功練起，從早到晚拉筋劈叉，俯身側首扭腰轉臀，天生硬骨頭的小丫動作完全不協調也沒有節奏感，惹得所有舞俑、樂俑哈哈大笑，每天都以看她出糗為樂，調侃小丫是他們等了千年的最佳娛樂，還模仿小丫的最新舞步給別的俑兒看，一起嘲笑同樂。
 
真是人情冷暖啊! 個性倔強的小丫心裡很受傷，她沒有朋友，因為沒有人與她為友，小丫變得獨來獨往又沉默寡言。在甬道行走，她頂著象徵叛逆的美人尖，低頭疾步前行，除了四目以外，她沒有說話的對象，回到休息的便房，到處都塞滿了俑兒，大家都是跪睡，一個挨著一個，完全沒有多餘的空間給自己。小丫自從公主失蹤後就有失眠的毛病，每天都盼著公主能回來。
 
那天小丫練舞時不小心骨折了，背後酸痛不已，後腰裂了一條縫，她忍著痛楚蹲在地宮門口挖了一小塊泥巴，和了幾滴草上的露珠，艱難地轉身，對準後腰上的裂縫糊上去。這時候一個正在洗衣服的侍女俑拉高音頻諷刺道：
「小丫， 妳闖了禍，結果還落個輕鬆，每天只要跳跳舞就行啦!﹖」
「我真是瞎了眼讓她進來，做樂俑搭不上拍子，做舞俑兩三下就骨折了，真是沒用的丫頭，如果誰要就趕緊帶她走吧! 」伎樂俑隊長彈著琵琶不耐地說。
「如果公主一直沒找回來，小丫就做我們的公主好了! 」養馬俑刷著馬鬃仰天大笑。
「小丫，高盧帶消息回來了，皇上要問你話呢!」遠方傳來一個叫喚聲。
小丫忍著痛趕緊往皇陵的方向奔去，她很想知道是不是有公主的消息了。
「小丫，妳跟著公主一千多年，公主身邊的東西，想必都認得吧﹖」皇上問話。
「是的。」小丫回答。
「上兩回，高盧從『上面』帶回來的東西妳都說那不是公主的，那麼你再看看這件。」
 
小丫看著那個玉扳指，沒猶豫地還是否認了它。高盧站在皇上身後，兩眼圓睜，噴火似的瞪著小丫，他的八字鬍冒煙，恨不得把小ㄚ吃了，遷怒之下，粗壯的腿使勁踩著腳下那個青面獠牙的小鬼，小鬼四肢扭動哀嚎不已。高盧沒有料到連續幾次回來邀功的美夢都被這丫頭俑給砸了，越想越火大，決定要把小丫幹掉以絕後患。 當夜，高盧摸黑潛回公主墓，穿過前墓室東西壁的侍女圖，直接走進第七便房，趁小丫跪睡時，一把舉起這個只有他身高一半的丫頭俑準備重重扔下，不料小腿被鎮墓獸四目的血盆大口狠狠咬住，兩顆尖銳的獸牙深深崁進了高盧的長皮靴，狠狠戳入小腿肉，強力扯拉了一道裂口，高盧覺得一陣強麻衝頂，三秒鐘動彈不得，接著痛不欲生地哀嚎，但馬上又摀住嘴巴，強忍痛楚不敢驚動地宮。基於本能，他緊緊握拳要搥打鎮墓獸，沒想到重心不穩一屁股摔坐在地上，穿著明光鎧甲一向無比威武的天王俑這麼一摔，震得整座地宮微微搖晃，隨後，他立刻逃出了公主墓。
 
受到嚴重驚嚇的小丫再也不能忍受自己如此被欺侮，毅然決定衝出墓頂，勇闖上面的世界，她非要找到公主不可，讓大家瞧瞧顏色，瞬間她決定帶著四目離家出走，一鼓作氣迸出了黃土地，站在「上面」的土地上奔跑，企圖追上高盧，看他到底在「上面」幹什麼。
 
四目飛上空中，黑暗中看見高盧往兩條河流交匯處的村落走去，於是載著小丫飛奔追去。天亮之前，小丫看著高盧走進了城鎮，推開沿街的一扇店門，進去後隨即掩上。小丫跟上，躡手躡腳地從門縫窺探，驚訝地發現裡面全是「下面」的東西，唐三彩、青花瓷、玉器、首飾、俑兒、陶盤等等什麼都有，高盧一動不動地站在門邊，仍然像個鎮墓俑一樣，守衛大門。
「高盧在這兒做什麼呢﹖難道這是他在上面的家 ﹖」
 
小丫想不通高盧銜命到上面調查公主下落的時間並不長，卻已經有了一個落腳處，不得不佩服這個鎮墓俑的情報能力，真是神通廣大，不愧為四大天王俑之一。

天亮了，大街上的人越來越多，店家開門做起生意。小丫與四目完全不知要從何處找公主，在街上流浪了好幾天，肚子餓扁了，望著一籠籠剛出爐的饅頭直流口水，為了不餓昏，不得不癱坐在路邊休息節省力氣。 她自忖：「要不然睡覺吧，睡著就不餓了。」

上圖: 唐 樂舞俑

下圖: 唐 天王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