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頭俑上凡記{連載05}梁庭嘉

 

小丫一連幾天都在想高盧的事。

「看來他靠不住了，靠他根本找不到公主，那麼必須靠自己才行，既然四目能賺錢，那麼就自力更生，一邊流浪一邊打聽公主的下落吧!」 

從此，小丫與四目的街頭藝人生活就此展開。

 
怪異又可愛的四目很受小孩喜愛，每天載著小孩飛上飛下，小丫則是表演只學了幾天的胡騰舞，雖然她在下面是所有俑兒嘲笑的菜鳥，但是在上面卻完全不是那麼回事。只見她一副大唐小宮女扮像，頂上左右雙髻，圓臉施粉，上身衣袖細窄且長，外套紅色半臂，胸以下繫黃色曳地長裙，每一步身子略右傾，左臂高高揮舞，長袖下垂，雙腿挪動蹬踏，翩翩起舞煞是迷人，路人非常捧場，場面熱鬧極了。
 
一天，她在跳舞中，餘光瞥見了一個俑兒，他藏在人群中，只露出半邊臉，眼睛發亮似地盯著小丫，小丫一下子就認出那個傢伙是胡人俑羅克，但小丫再旋轉一回，羅克就消失了。夜深，人潮散去，小丫與四目準備尋找跪睡的地點，羅克不聲不響地出現了，他叼著一根煙斗，慢慢靠近小丫，仰望著滿天星斗，意有所指地說了起來。

「小丫，好久不見啊 !沒想到在這兒重逢，我知道妳為什麼在上面， 但是妳何必這麼辛苦呢﹖就憑你一個ㄚ頭俑怎麼找得到公主呢﹖別說女俑沒能力，就連人間的女人都不容易，從唐代至今已經一千多年了，女人還是得靠男人，不管古代現代，不論上面下面，看，都是父權社會，男女人俑的階級地位永遠是人高於俑，男高於女，我還比妳高一級呢! 妳是最低階級的，知道嗎？ 如此這般，妳還敢在人間闖蕩﹖男人或男俑見妳一個落單的丫頭俑，肯定佔妳便宜，在下面的時候，妳還沒被欺負夠嗎﹖我都聽說了。以前你有公主撐腰，大家敬妳三分，但現在不一樣了，妳孤立無援，年紀又這麼小，不懂人情世故，怎麼在人間闖江湖啊﹖妳知道人間有多大嗎﹖『上面』的世界是無邊無際的，不像『下面』就一個一個坑，都是固定的，而且一個比一個老，妳是唐朝的，雖然比東漢年輕，但比宋代老，最糟的是妳陪著公主一年年死去，永無天日，一點價值也沒有，可是一到『上面』，越老的東西越值錢，很搶手的。妳看高盧，他就想開了，他每天在我的店裡待著，表面上擔任守衛，其實只是裝飾品，但卻是價值連城的裝飾品，他是我店裡個頭最高大的一個俑兒，我根本不敢碰壞了他，不但請保全公司保護他，還與保險公司簽了約，若是失竊毀損，他們全權負責，所以高盧在我這兒是寶貝，我疼他都來不及了，我們現在就待價而沽，找到有緣人，在托孤之前，他完全自由，每天打烊以後愛上哪兒就上哪兒，妳看到了，他就愛賭錢喝酒聽戲，日子過得愜意得很! 」

羅克講著講著，興奮地手足舞蹈。這時他停頓了一下，看清楚星光下小丫的表情，自覺自己快要說服成功了，於是再接再厲。

「前一陣子，我幫一個跪射俑找到一個外國的主人，在香港蘇富比拍出去的，天價啊! 跪射俑這下子可以出國旅行了，多美好啊! 我絕對不會騙妳的，我做生意一向童叟無欺，不欺負未成年。總之，人間是走向未來的，俑間則是走向過去，在『上面』生活，妳就是自己的主人，像高盧和我一樣，環遊世界享受人生。怎麼樣﹖要不要跟高盧一樣到我這兒來﹖投靠我，我不會虧待妳的，好好考慮。」

說完，羅克將視線游移到四目身上，從前頭到後頭來回打量，不自覺地自言自語「 雙頭的不常見啊!」

接著看了小丫一眼說：「如果你需要我，我會再來。」說完離開了。
 
小丫看著羅克的背影，覺得他在人間簡直完全變了樣，以前畏畏縮縮的，現在倒神氣得很。羅克是個胡人，走過八趟絲路，載著西域的香料、珠寶、毛織品到中原，然後載著中國的絲綢、瓷器、茶葉回西亞，但他並不是胡商，而是幫胡商牽駱駝的牽駝俑，後來他在長安混熟了，就不冒著生命危險走絲路了，而是在長安待下來，幫遠來的胡商在長安倒賣貨物。他總是戴著一頂尖頂折沿的軟帽，身穿翻領開襟長袍，下踩長筒靴，粗眉深目，高鼻大口，落腮鬍，整日駝著一個行囊，弓著背來回奔波。如今到了「上面」穿西裝打領帶，變得人模人樣了。

圖 1: 唐 胡商俑  河南洛陽

圖 2: 唐 胡人立俑 陝西隴縣黨家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