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頭俑上凡記{連載11}梁庭嘉

 

張鵑將老鼠俑挖出來的東西全部壓縮在一起，變成一粒塵土, 藏進自己袖口，然後翻山越嶺到達一個骨董交易市場。市場裡的位子都被佔了，不得已她只能窩在門外，將那粒塵土取出來，變回一個個秘密、回憶、眼淚、謊言、事實、笑容、承諾，以及逝去的愛等等,整齊地擺放在地攤上。
 
其實張鵑對於是否能賣掉這些人們埋藏的東西實在深感懷疑，這些東西是無形的，也沒有公認的行情，這要怎麼賣呢﹖老鼠俑送行時跟她說這些東西只賣給有緣人，想買的人自然會掏錢出來，至於價格嘛，隨意，如果某件東西對某個人很重要，他自然願意付高價，若只肯付低價也可以成交，賣一件是一件，反正做的是無本生意，整個大地取之不盡用之不竭。張鵑願意配合演出完全是因為她必須靠老鼠俑幫她打出回家的洞，當然，如果銷售順利的話，老鼠俑自然會更加賣命的打洞，那麼她回家的日子就會早點到來。為此，張鵑拼命花腦筋想辦法招攬生意，可是這談何容易﹖賣骨董不時興買一送一或派發贈品、試用品，買骨董的人只在乎價錢，偏偏這一批東西沒有行情，沒有底價，屬於新興商品，是否搶手還是未知數，這該怎麼辦呢﹖不得已苦思冥想只想出兩招，張鵑借了隻筆在紙板上寫著「無形骨董 ; 價格隨意」八個字，然後就吹起手上的笙，藉以招攬群眾。這兩招很平常，卻有點效果，幾個客人站在張鵑面前，議論著什麼叫做無形骨董。

「妳這賣的是什麼呀﹖」
「什麼叫做無形骨董﹖」
「這也算骨董嗎﹖」

張鵑一看客人有興趣了，趕緊推銷道：
「這些都是埋在地下多年的無形骨董，你們可以打開來看，每一件都是人們埋藏在心底的心事，都是往事了，人說往事如煙，總有種朦朧美，因為太珍愛了，又不願意與別人分享，也不想再面對，於是把它藏在地下，今天你遇見了它，是你跟它有緣，每件無形骨董都有一個故事，它的價值是傳統骨董沒辦法比的，這是最新的娛樂商品，因為你掌握了某個人不能說的秘密，才發現人生如戲，自己比別人幸福多了，在這方面來說，它與傳統骨董一樣具有怡情養性的功能。」

長篇大道說完，張鵑渴得很，才發覺自己豁出去的時候口才還不錯，做說唱俑也行。

「這件逝去的愛是什麼﹖」客人好奇的問。
「這是一件從邂逅、相愛、掙扎、分手、復合、不告而別，到無疾而終的愛情，埋它的人經不起感情的折磨，最終忍痛放手，不再求了，救贖自己的方法是擱置這一段苦戀而不再觀照，讓自己存活下來，讓心死去。它曾經發生過，現在也還存在，但是他不再將它放在心上，而是向大地借個位子寄存，然後離開。他讓它存在世上某個角落，但是卻不要它跟他往後的人生有任何關係，一切都結束在祭日當天，也許往後偶然會想起，回憶中仍然有甜蜜，但他只願意讓它留在過去。」
 
張鵑夠賣力了，但是就是沒達到零突破，擺攤一陣子了還是沒賣出半件，非常洩氣，她擔心如果這樣回去，老鼠俑就不想再挖洞了，那她怎麼辦﹖

「有時間嗎﹖」一個穿著黃裙子的女人問張鵑。
「什麼事﹖」
「我問妳有賣『時間』嗎﹖」
「喔，有的，過去的一段時間，你要多長﹖」
「這是別人用過的時間對吧﹖」
「是，他過去的時間，但是他浪費了，完全沒做任何事，所以空下來。」
「是完整不間斷的嗎﹖如果斷斷續的不能用。我想補做一件事，那件事不是很重要，但是必須做。」
「關於商品品質問題妳可以打開看看，滿意再說。」
「這太長了，我只需要25個小時，多餘的不要。」
「沒關係，可以裁掉。」
「怎麼裁﹖」
「確定要買了，我幫你裁。」
「你怎麼賣﹖」
「今天跟你結緣，你隨意給吧!」
「我借別人的時間可以嗎﹖我沒借過，時間的主人會不會有意見﹖」
「我想不會的，因為他已經把這段時間塵封了，他沒需要，才會釋放出來。」
「太好了，那麼我取走了。」

皇天不負苦心人，這是張鵑賣出的第一件東西，收下一萬元，張鵑異常興奮，看來這批無形骨董還是有市場的。

圖: 唐 吹笙女坐俑 陝西西安小土門村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