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頭俑上凡記{連載16}梁庭嘉

 

張鵑在骨董市場裡早已脫離乏人問津的窘境了，每天成交一筆對骨董商來說已經是萬幸了，骨董行一向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但是無形骨董這東西不完全是骨董，可又是挖出來的舊東西，所以算是另類獨門生意。現在張鵑在市場裡已經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正因為貨賣得快，張鵑已經回老鼠俑那兒搬了好幾趟貨了，每次回去見到老鼠俑的鑽地功夫都嘆為觀止，鼻子特別靈，每次探挖都有千奇百怪的新貨色，譬如一句髒話、一個無助眼神、一個理想、一陣晚風、氣溫四十五度、一股悶氣、一串連環屁...等等， 看著這些怪東西，偶爾，張鵑會閃過一個念頭：「老鼠俑是不是盡挖這些能賣錢的東西，而忘了幫她找回家的洞啊﹖」但是這句心裡話一到嘴邊又吞回去了，生怕一說出來激怒了老鼠俑。

 
所有進出骨董市場的人都注意到張鵑的攤兒，不自覺得多看一眼，這當中包括一個行家，他就是禿子。禿子第一次發現張鵑的時候，那時他剛裝上義肢，蒼老了許多，一跛一跛地逛著骨董市場，前後的人都在看這位曾經號稱地方第一骨董家的人現在到底要幹嘛﹖還能幹嘛﹖禿子的行動雖然不敏捷，但是眼力還是很敏銳，他在角落盯著張鵑的一舉一動，看著這個偽裝在人間討生活的俑兒，心裡的滋味百味雜陳，他想：「要不是被那個丫頭俑搞破壞，跟著我的俑兒哪需要這樣拋頭露面擺地攤﹖我那時把你們照顧得多好啊？ 好啦！要做小攤販也可以，但是張鵑賣的這是什麼玩意兒﹖無形骨董﹖張鵑是個吹笙的樂俑，街頭賣藝或是開班授徒還有可能，哪懂得做生意﹖更不可能有這個鬼點子，這主意不尋常，得是很會鑽營的傢伙才想的出來的。」 禿子料定張鵑背後一定有玄機，於是命佣人跟蹤張鵑的一舉一動。 果然不出禿子所料，幾天後，佣人帶著禿子來到一個小土窩，那是泥土堆起來的土饅頭，以一個石頭堵著門口。佣人表示那天他跟隨張鵑到這兒，看見張鵑將石頭搬開走進去，過了一陣子才出來，堆上石頭門，回市場。

「她進去做什麼﹖」禿子問
「不知道。」
「進去取貨﹖」
「不是, 因為她兩手空空的，不像搬貨。」
禿子一聽反而確定這兒是取貨地點，不是無形骨董嗎﹖當然是兩手空空的。這時候一個老鼠頭冒了出來左右張望又縮了回去，禿子不疾不徐的說道：「出來吧!」
老鼠俑在小土窩裡悶了許久不敢有動靜，心想：
「糟了，怎麼又被禿子發現了﹖這下子完了。」
「我看見你了，躲也沒用，不出來，我把你的無形骨董全砸了!」禿子不耐煩的說。
老鼠俑一聽，此刻應該面對現實，如果不出去，無形骨董毀了，自己也被擄了; 如果出去與他談談，也許還有一線生機，於是推開石頭門爬了出來，嘻皮笑臉的說：
「好久不見啊!」
「你真行啊! 我以前真是埋沒你了，你都挖些什麼了﹖『無形骨董』﹖沒想到老鼠俑的智商這麼高，生意不賴吧﹖我看見張鵑了。咦，你們倆是怎麼走到一塊兒的﹖什麼時候好上的﹖」禿子說。
「沒有的事，我們只是生意夥伴。」
「說了怪了，我的俑兒有幾十件，唯獨跟你們倆最有緣，你看，我們才分離不過一年多，就碰上了，是不是啊﹖」

老鼠俑低頭不語，擔心禿子此行目的又要將牠給擄了回去，想著：
「自己怎麼那麼倒楣啊! 也許張鵑已經被擄了。」
「不是我吹牛，我看上的俑兒個個都是不凡的，你看，你流落人間卻能自力更生，在這現實的世界有了立足之地，我真的感到很欣慰。不過，你可能不太清楚，人間的法律多如牛毛，我告訴你，你挖的這些東西犯了法，涉嫌侵犯隱私權與個人財產所有權，因為你未經所有人許可就進行販賣，屬於不當圖利，要是被告發的話，你很難全身而退。」

禿子先褒獎後恐嚇的一股腦兒說完，老鼠俑嚇懵了，牠聽不懂重點，更不懂人間法律，但是大概知道自己在人間闖了大禍，深怕會被人敲個粉碎，因此跪求禿子救他，禿子見狀說道：
「人間的事就是比較複雜，你知道，有一些人專門賺檢舉財的，靠著告發別人犯罪而賺錢。你這件事說起來難辦也不難辦，好辦也不好辦，還好今天你被我找著了，我提點了你，否則後果不堪設想啊! 這樣吧! 我幫你擺平，不過，從今往後你得聽我的。」
「是是是，我聽你的就是。」老鼠俑感激不盡
「你現在得避避風頭，躲在這兒反而會被人抓到人贓俱獲，就到我那兒去吧! 」
老鼠俑感激地跟著禿子走了，頭也不回，留下一土洞的無形骨董不顧。

圖: 唐 紅陶鼠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