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頭俑上凡記{連載18}梁庭嘉

第二天起，小老闆請來的二廚亦步亦趨地跟著小丫學做御膳，他的態度還算尊敬，坦白說也挺有烹調天份的，因此沒幾天就取代小丫了。何旺看了坐立難安，這樣的進度比他估計的還提早很多，不禁在心底埋怨小丫不懂得拖延戰術以保護大家，這下子大家真的指日可待了。果然，當二廚完全學成的第二天，小老闆春風滿面地踏進小館子，首先感謝小丫這幾天來對新手的無私貢獻，隨即放她一天假，讓她出去遛遛四目，小丫受寵若驚，望著何旺不知所以，何旺則是大勢已去的絕望表情，小丫在如此被動情況下與四目踏出小館子，出門前回頭望了何旺一眼。小丫離開後，小老闆隨即叫何旺到後院密談。

「何旺，我很感激你在我母親在世的時候對她的幫助，但現在不一樣了，我母親已經不在了，小館子現在由我說了算，這點希望你能理解。」
何旺直直地望著小老闆，靜靜地聽他說道：
「我不確定我母親是否知道你與小丫的身份，也許她知道，但是她很慈悲，沒有揭穿你們 ;也許不知道，所以一年過一年。我知道你們在人間很不容易，能到今天更不簡單，但是，你們應該矇騙了不少人才有今天吧﹖」小老闆瞄了何旺一眼接著又說：

「我不會告發你們的，放心，你們之所以為俑兒，那是陰錯陽差的宿命，但是，我們是做小館子的，請你們體諒我，如果讓人傳了出去，說咱們小館子裡藏了四個來歷不明的俑兒，掌勺的、跑堂的、打雜的，外加一個嬰兒，全是俑兒，那我還做不做生意了﹖他們肯定嚇壞了，以為吃了什麼了，你知道我們中國人最忌諱這種事的。雖然你們是奴隸，但我絕對沒有階級歧視，你認為我鄙視你們嗎﹖沒有吧﹖其實現代人間已經沒有奴隸這個階級了，但是我沒辦法阻止客人害怕你們是來自下面的『非人』，是不是﹖喔! 我說得太白了。」
 
何旺受到無比的羞辱，氣得要撞牆，可是想到身為陶制的俑兒撞不得; 想揍人，拳頭不夠硬也揍不得，真的非常痛苦。人間有好人也有壞人，但是一百個好人也抵不了一個壞人。他知道他與小丫、四目在小館子的命運就到今天了，隨即衝上大街到處尋找小丫，暴怒之餘，為自己一連好幾天都將營收納為己有感到一種先見之明的報復式快感，慶幸自己擺了對方一道。這時，他看到小運河的對岸蹲的正是小丫與四目，他連忙跑了過去。
 
「小丫，那傢伙的真面目露出來了，要趕我們可以，何必那麼尖酸刻薄呢﹖」
「他怎麼了﹖」
「他居然說客人要是知道我們是俑兒肯定嚇壞了，不知道吃的是不是給人吃的，還說我們是『非人』，這是改不了的宿命， 你說，他說的是人話嗎﹖豬狗不如! 這麼說的話，那麼骨董家為什麼要把我們當做寶貝呢﹖ 我們以雙手做的御膳不能給人吃， 那麼人為什麼爭著要碰我們，把我們搶在手呢﹖人們利用我們謀利又鄙視我們，要不是你的唐代御膳把生意做起來了，他會回來繼承嗎﹖ 根本就是來揀現成的，忘恩負義，嘴巴說不會階級岐視，其實就是，還要假藉別人來說一大堆藉口，目的就是要趕我們走，一會兒鄙視，一會兒訕笑，一會兒威脅的暗示我他可以去告發我們這些在人間的地下社會偷渡客。」
小丫聽完何旺一股腦兒的發洩，嘆了一口氣道：
「可是我們真的是黑戶啊! 不要生氣了， 當初老闆娘臨終的時候要我留下來幫你，我做到了，你也沒有虧待我，我很感激，既然待不下去了，那已經失去做御膳得到的快樂。」
「那你以後怎麼辦﹖」何旺問。
「不知道，帶著四目先流浪一陣子吧。」
「其實我懷疑一件事。」
「什麼﹖」
「他真的是老闆娘的兒子嗎﹖我們從沒看過他的身份證。」
「難道他是假的﹖」
「難說，但就算他是假的，我們也沒辦法為自己爭取什麼，老闆娘並沒有寫遺囑，她只是口頭上說把店留給我經營，並不是送給我呀!」
小丫與何旺面對面無話可說，這些事情她都不懂，現在她要做的就是回小館子收拾收拾了。
「你怎麼打算﹖」小丫問。
「我想了很久，既然要在人間過，就不要再像個俑兒一樣幫主人幹活了，應該要自己做主。」何旺說。
「要怎麼做主﹖」
「等我準備好了，早晚要開間自己的小館子。」
「太好了，我為你感到高興。」
「喔，謝謝妳教我的唐代御膳，我可能會以此重新開始。」
「沒關係的，當初你收留我，這就算我報答你的。」

圖: 隋 彩繪女仕俑 河南安陽張勝墓